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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打了个哈欠,随即挠了挠头继续对着桌上的任务报告书发愁。越是回想昨天的经历,路明非的脑子就越乱,愣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很明显,楚子航的表现符合哨兵信息过载的特征。失神、失控,渐渐地过于敏感的感官就会变成哨兵的负担,蚕食他们的精神,使他们变得疑神疑鬼、变得疯狂。
想到楚子航的双眼,又想起那个""的双眼,都是与龙族无异的黄金瞳。这些人和龙到底有什么关系?学院也好,执行部也好,究竟还藏着哪些秘密?这些核心机密哪会和他这种马仔透露嘛,路明非叹了口气,干脆把笔一丢开始发呆。
楚子航和他算是高中校友,而那时的楚子航在学校中已是叱咤风雨的人物,长得帅、运动神经好又是学生会长,如同游戏主角一般的人,唯一的不足就是冷酷面瘫,但是这点在女生眼中看来只会让人更加喜欢。相比之下路明非只能算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路人NPC,为了暗恋的女生进了文学部还乐呵呵地帮着跑腿。就像主角和NPC的交集仅限于一两句固定对话一样,路明非只有偶尔给社团跑腿时才会去学生会,便是交完资料就离开了,有时甚至连一句寒暄都没有。有人说楚子航似乎在进入高中前就作为哨兵觉醒了,毕业后便凭借出色的成绩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卡塞尔学院。一切都是这么顺其自然理所应当,消息传入路明非的耳中时他没有任何意外,这就是主角一般的人物啊,而这般拉风的人这辈子也不会与他有任何关联,但是这次他想错了。
最初路明非只是觉得似乎能隐隐感觉到他人的心情和状态,可是善解人意也是相对的,通常一个人的情绪是个复杂的集合体,喜怒哀乐的比重会时刻发生着微小的调整变化,但在他状态好的时候却能够接收到这些微小的信息,信息反馈出的图景好似三维铺开的网络构图。
渐渐的路明非也感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虽然还没有办法有意识地控制住,但那毋庸置疑就是向导的力量,精神力。
起初路明非是有些高兴的,他人眼中平庸无奇的自己一时间变得特别起来,同学和亲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对待他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但久了他发现自己要的似乎并不是这个,所谓的"特别"也不能赶走心中的孤独,就像一颗石子丢进了池子,泛起了波纹但随着石子的下沉水面又静了下来。最终暗恋的女生还是和别人走了,婶婶还是对自己呼来唤去的。唯一不同的是毕业的那一纸通知书,于是机缘巧合路明非也同样地踏上了前往卡塞尔学院的道路。
"……还是浑身疼。"路明非趴在桌子上略微有些犯困。
"嘀嘀",邮件通知的声音瞬时打倒了睡魔。原来是之前任务中从湖底取来的样本分析结果出来了。除去那具较为完整的幼龙骨骼之外,竟还检测到了另一头龙的痕迹。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录记载,但根据拿到的碎骨可以推断出,在那处湖中的巢穴,有两头龙发生了争斗,其中一头咬碎了另一头幼龙的脊椎、成功地杀死了对方,想不到所谓的龙族也会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同时这也留下了一个谜团,另一头龙到底去了哪里。
在人与龙斗争的历史上,上一次与真正的龙当面对峙还是发生在很久之前,而战胜它的传奇人物正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昂热。直觉告诉路明非,这失踪的龙和近期多发的事件一定有什么关系。而在这之前,他需要和楚子航好好谈一谈,哪怕是一厢情愿也好,是名不副实的哨兵向导关系也好,至少他们还是出生入死的战友。
晚上,一向睡眠不错的路明非半夜却醒了过来。兴许是心里有事,这一醒便是怎么睡都睡不着了,路明非随即翻了个身转而偷瞄对床的楚子航。养伤的这几天路明非有些嗜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就几乎没有和楚子航正面撞见过。睡醒时他已经出门早锻炼了,直至入睡前完全没有回过寝室的迹象。此时,这样看着楚子航睡着的背影竟是有些许的陌生。
也许是午夜独有的氛围和情绪,突然路明非的脑内闪过一个点子,一个起身下了床,习惯性地穿上拖鞋。可转念一想又将忙将脚退了出来,赤着脚轻踩了两下地面,才满意地站起身,踮着脚尖移动到楚子航床边,伸长脖子确认对方是否睡着。楚子航双眼紧闭,睫毛的阴影和高挺的鼻梁刻画出一幅冷峻的脸庞,呼吸声规律的起伏着,算是睡着了。不知道是害怕被发现的紧张还是有其他的原因,路明非只觉得脸上发热心跳加速。确认完毕后更拿出了训练时的高素质,靠着床沿快速蹲下,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说实话他不擅长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而且对方还是个警觉性很高的人,搞砸了岂不是很尴尬,但事到如今后悔也不是,只能鼓励自己关键时候别认怂。他调整成跪姿,双手搭住床沿调整呼吸,缓缓闭上眼。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楚子航熟睡之时完成精神调整。
再次睁开眼,路明非已经来到了楚子航的精神图景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城市夜景,无人的街道、万家灯火和淅淅沥沥的雨。雨点打在脸上的触感很真实,就如同这个城市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路明非觉得自己是个不被欢迎的入侵者,冒雨奔跑的样子十分狼狈,雨很快就打湿了衣服,丝丝寒气掺着这个空间施加的孤独感乘虚而入,负面的感情和揪心的感觉被放大。显然,制造出这片精神图景的主人不太妙。路明非加快了脚步,准备寻找一处避雨,减少干扰便于他更好的进行调整。路边的景色随着脚步倒退,一切都有些似曾相识,街道也好,建筑也罢,与路明非所住的城市非常相似;接着是中心公园,市少年宫,这些他不常来的地方竟也会觉得熟悉,这太不自然了,心中不免作出了猜测。他继续向前,很快他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那是一家音像店,推开门果然传出了熟悉的曲子。
"喂,不会吧……"路明非的脸有些僵硬,那些被他自认为是梦境的体验,即便是无意,那也是擅闯他人精神图景的犯罪记录。说来他的精神领域就是梦境,但从未发生过不受控制的情况,这下可好,自己如此这般神经大条,事到如今才发现实在是有些发懵。现在他只希望楚子航不曾察觉到,可准备一套说辞是无法避免的了。
幸好背景中舒缓的吉他声很能让人放松下来,路明非闭上眼睛使自己与这片图景同调。现在的他并不是此处主人真正的向导,他能做的很有限,也有点紧张。与平日里的练习不同,身为向导,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地想去帮助一个哨兵,除了职责之外可能更多的是私心,哪怕是杯水车薪他也想试一试。
简单的调整很快就完成了,原先那让人窒息的压抑感也缓解了不少,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了双眼。可他的所在之处已经发生了变化,场景从狭小的店铺内切换到了宽敞的剧院。他坐在剧场的座位上,周围已经满座,""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上,演出开始了。
路明非对艺术没有高深的见解,况且此时的他一脑子都是怎么退出图景,本是无暇欣赏舞台上的表演,但是那舞剧《丝路花雨》的女主角还是吸引了他。年轻的女舞者动作柔而轻盈,配合着音乐翩翩起舞和壁画中自天宫而来的仙女一般无二。表演结束,演员们上台谢幕,全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坐在他旁边的观众更是激动地起身鼓掌。台上的那位天仙似乎十分给面子,视线时不时地停留在这边,熟悉的眉眼带着少女般的笑容,不是向着他而正是他旁边座位的那位观众。路明非忽的转头,却见那个男人已经跑出了座位,只留下个背影。
楚子航作为学校全体女生的男神,个人信息自然早被深扒了一番,有位斯文的富豪老爹和美人舞蹈家妈咪已经不是秘密,所以当路明非看清这位天仙的时候就认准了这位美女是楚子航的母亲,而眉眼传情的对象也就呼之欲出了。
嗯?路明非隐隐地感觉到似乎这个推理有问题,可又说不上来,急忙迈步追了上去。说来这个男人跑得也真快,身姿矫健地完全不像是会坐着赚大钱的富豪,路明非跟着从出口通道一路疾跑出去差点追丢。然而,追至拐角路明非还是把目标给跟丢了。他停下脚步,面对着两个出口,一面是剧院出口,沿着走过不了不久就能离开图景;另一面是通往地下停车库的楼梯,楼梯口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
作为向导,路明非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此时应该选择离开,不是继续待在一个未结合哨兵的图景中只身犯险,但是他没有,而是迈脚踏上了通往地下的台阶,因为他想要知道真相。
楼梯的照明似乎是坏了,路明非只能摸着栏杆缓步下行。事实上自己对楚子航并不了解,他原先看到的只是表象还掺杂着别人的言论和自己的臆想,想当然地认为他是个近乎完美的哨兵。但其实楚子航不太擅长表达,他把很多东西藏得好好的。与张扬而有攻击性的恺撒相比,他更坚韧和固执,如果恺撒是一把枪,那他则是一柄刀。
"是那辆车!"路明非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但随着引擎轰鸣,迈巴赫疾驰而去,打光灯扫过整个车库,像是拉开了闪光弹,刺眼得只能抬手遮挡,"靠,要瞎了,有没有素质啊!"
梦境的场景转换有时就是那么跳跃且不讲道理。路明非听见耳边飞驰而过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的却是突兀的电闪雷鸣。他慌忙张开眼睛,宽阔而笔直的高速公路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豪车。以德国制造引以为豪的名车,现在却和废铁没有什么差别,只有那个标志还能让人勉强辨认出这正是刚才路明非想要追上的迈巴赫62。路明非的实现没有在车上多作停留,而是直视天空中聚集起的雷云。
厚实的乌云从天空沉重地垂落到道路上,并从道路的尽头起蔓延而至,雾气随着雷鸣的频率翻滚着,好似深藏着一只巨大的怪兽。也许这并不仅是雷鸣,而是巨兽的怒吼……
瞬间,路明非从云雨间窥见了。那是一只黄金眼,他的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一下子立了起来,下意识地将那个巨兽的名字默念出口:"龙。"
与此同时,路明非发凉的双腿却像被吸引一般欲向前迈进。一切的症结,或许就在这一头传说的巨兽身上。
抬脚吧。
在迈步以前,从右手的手腕上传来了略显冰凉的触感,是谁的手抓住了路明非的手腕。他连忙惊讶地转过头来,那个人全身湿透,同样的黄金瞳直视着闯入者,除了楚子航还会是谁。
!!!
随着惊吓,路明非回到了现实。和精神领域中发生的一样,他的右手腕被醒来的楚子航牢牢握住。楚子航显然出了一身汗,但目光如炬,两人之间久久的沉默。
往哪儿逃?怎么解释?路明非现在是什么点子都没有了。
这叫什么?这叫现行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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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鲠在喉。